底线就是这般一步步突破的。
都已经交代了天市垣暗仓的位置和二十八宿的身份,这个时候再咬牙硬撑,去诏狱受十八套大刑,又是何苦来哉?
可问题是这样交代了,他又觉得不甘心。
纠结了许久,范景庵目光一动,突地咧嘴狞笑:“好!我写!我写!”
说着,他真的提笔唰唰唰地开始书写。
很快一张纸用完,书吏又奉上了一张。
就这般,在众人的注视下,他足足写了十几张纸,这才停笔,呵呵一笑,满是讥诮:“我敢写!你们敢查么!”
“周庄沈氏,沈沧远,号‘海烟客’,左手腕内侧有‘癸水’刺青,借黎渊社漕帮关系,将周庄丝绸藏入运粮船夹层,经运河直抵宁波外港,与倭换银……借普度法会,将五千斤生铁伪铸成神像运往福建,私铸炮……”
海玥接过,一张张摊开细看。
“周庄沈氏、无锡华氏、徽州程氏、徽州潘氏……”
严世蕃和赵文华左右凑了上来,瞧着上面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名字,脸色变得无比凝重。
这些豪族,早已超脱寻常富户的范畴,个个都是雄踞一方的庞然大物。
哪怕表面看似地位卑微的商贾,却也通过联姻的官宦、受其资助的士子,缔结出稳固的政治脉络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如同蛛网般遍布朝野。
赵文华本就出身浙江富庶之家,此前还想着罢官回去,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富家翁,即便是以这样的家境,也万万没法与上面的这些家族相提并论。
他马上明白范景庵神色中的讥诮从何而来——
且不论这供词真假,即便握有铁证,这些根深蒂固的大族,又岂是他们这些官员能够撼动的?
赵文华率先把脑袋缩了回去,严世蕃眼珠子转了转,也想跟着缩,却见海玥边看边感叹:“国库空虚,这些蠹虫却为所欲为,何时才能四海靖平,建立不世之功勋啊!”
“咦?”
严世蕃目光一动,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。
白银……
国库……
建功……
他越想越靠谱,接下来海玥和范景庵说什么,也听不清楚了,只是反复将那些证词看了几遍,做到心头有数,突然凑到旁边:“明威,我还有些事情,先回去一趟!”
“好!”
海玥点了点头,嘴角微扬,赵文华则看着对方匆匆离开的背影,颇为奇怪。
却说严世蕃匆匆奔回家中,一路直达书房。
万幸的是,老父亲严嵩今日休憩。
不幸的是,严嵩看到他气喘吁吁的模样,脸色又沉了下来,手都有些痒痒了:“一清早就不见人影,现在又这般毛毛躁躁,成何体统?”
“爹,今天是孩儿剿灭黎渊白莲双教贼子的第一日!”
严世蕃先是触发了被动,然后又立刻道:“那个不是最重要的,重要的是孩儿有了一个主意,关于国库空虚的良方!”
“哦?你细细说来!”
严嵩微微眯了眯眼睛,拿起茶盏,开始聆听。
伴随着严世蕃的讲述,尤其是范景庵交代的桩桩件件直指江浙豪商的罪恶,严嵩的神情越来越凝重,听到最后,更是沉声道:“你想抄家?”
“是啊!”
严世蕃连连点头:“如今国库空虚,张阁老他们推行了新政几年,并未挽回局面,所以安南一战才打得这般仓促,以求速胜,不敢拖延!这原本无法可解,但现在那些江浙大族摊上了黎渊社的谋逆大罪,自己往刀口上撞过来,只需抄个几家,给前线将士的军饷不就有了么?”
“你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