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光滑的扶手，唇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。

“啧，”他轻笑出声，将密信随手递给侍立一旁的苏落，“看看，这刘允昂，终于知道痛了？知道悔了？这字里行间，倒是情真意切，痛彻心扉啊。”

苏落接过信，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满篇的悔恨与乞求，眼神如同深潭，不起波澜。

“当年瘟疫横行齐鲁，哀鸿遍野，他刘允昂为求自保，竟下令封死染病村镇，任其自生自灭，视人命如草芥。若非落儿你医术惊人，救治万民，他齐国早已是人间炼狱！”

李宸的声音冷了下来，带着帝王的森然，“如今他病入膏肓，倒想起要忏悔了？”

他看向苏落，眼中是绝对的信任与纵容：“落儿，朕说过，救与不救，全凭你心意。他刘允昂的命，值不值得你出手，你说了算。不必顾忌什么邦交国体，朕给你兜底。”

御书房内一时静默，只有铜漏滴答的轻响。

窗外的秋阳透过雕花窗棂，在苏落靛青的宫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她低垂着眼睫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，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口精致的刺绣。

救？一个曾经为私欲视子民如蝼蚁的帝王？

救活他，他就真的能改过自新吗？

让他签下苛刻的契约？城池割让？巨额赔款？

似乎可行，但以李宸的强势和苏落的手段，这些东西，即便刘允昂活着，日后也未必不能凭实力拿到。

契约在绝对的力量面前，有时不过是一纸空文。

不救？任其自生自灭？似乎更符合快意恩仇。

齐国或许因此陷入内乱，对庆国而言，未必不是削弱邻邦、趁机扩张海权的良机。

袖手旁观，谁又能指摘她苏落见死不救？这本就是刘允昂咎由自取。

然而爷爷苍老而慈和的声音，仿佛穿越时空，油然在她耳畔响起：“落儿啊，这人世间，钱财权柄，皆是过眼云烟。唯有一样东西，能跟着你进棺材，那就是你自个儿的良心。做事做人，但求俯仰无愧，全凭良心二字。”

良心…

苏落缓缓闭上眼。

她仿佛看到了当年，夏、齐两国大地上那些被绝望笼罩的村庄，紧闭的城门内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嚎；看到了那些被亲人遗弃在荒野、浑身溃烂等死的百姓眼中最后的光；更看到了当庆国的药方及物资终于送达，城门轰然开启时，那些幸存者眼中重燃的、如同劫后余生般的微弱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