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极殿的鎏金蟠龙柱上,烛火在朱漆蟠龙的鳞片间明明灭灭,将殿内的阴影搅成一片流动的暗云。 和亲虽已确定,然而和亲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。转眼已是数月,深冬,宫墙内的积雪还未化尽,寒气顺着青砖缝隙渗入大殿,连龙椅上的织锦软垫都浸着刺骨的凉意。 李世民望着阶下跪着的文成公主,恍惚间竟觉得眼前的少女与二十年前玄武门那夜的月光重叠——同样清冷的月色,同样不可抗拒的命运。 \"平身吧。\"李世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。 文成公主起身时,腰间的玉佩轻轻相撞,发出细碎的声响,这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,惊起了梁间沉睡的燕雀。 李世民注意到她藏青色襦裙下摆沾着的泥点,想来是从李府匆匆赶来,连衣角都未及打理。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更漏,三更天的梆子声惊得几位老臣微微一颤。 自从松赞干布率二十万大军陈兵边境,虽有凌云,李靖共同指挥。破敌于松州,扶州之地。 然而,朝堂上关于和亲的争论依然在持续。 主战派的奏章在御案上堆成小山,最激烈的那份墨迹未干,还带着弹劾者的怒气,对于主战派而言,虽然李世民决议和亲,然是唐军的耻辱。 主和派则捧着《汉书·匈奴传》,反复陈述\"以宗室女和亲,换边疆百年安宁\"的古训。 此刻望着眼前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女,李世民突然觉得那些争论都太过轻巧,轻飘飘的奏章如何能承载一个女子的一生? 何况,这还是自己的侄女,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人。 \"吐蕃苦寒,风俗迥异...\"皇帝的话语被寒风卷得支离破碎,\"你自幼在长安长大,可曾想过此去山高水远,再难见故园春色?\" 文成公主垂眸望着青砖缝里的积雪,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。 她想起昨夜父亲李道宗红着眼眶为她整理嫁衣的模样,想起绣房里那幅未完成的《曲江春游图》,针线还别在嫩绿的柳枝上。 但当她抬头时,眼中已盛满坚定:\"陛下,臣女记得《诗经》有云'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'。吐蕃既是大唐藩属,臣女此去,便是将长安的春风带去雪域高原。\" 这句话让满朝文武皆露出惊讶之色。礼部侍郎魏征前日还在奏章里写\"女子涉远,必生怨怼\",此刻却见这位宗室之女字字铿锵,倒比许多须眉男子更有胆识。 李世民望着文成公主单薄的肩膀,忽然想起她三岁时在御花园追蝴蝶的模样,那时她的裙摆沾满春露,笑声比檐角的风铃还要清脆。 \"可若吐蕃背信弃义...\"皇帝的话未说完,却已道出了所有人的担忧。 松赞干布的铁骑踏碎吐谷浑时的惨烈犹在眼前,谁能保证这位年轻的赞普不会将和亲当作缓兵之计? \"若有一日战端再起,\"文成公主跪伏在地,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,\"臣女愿化作昆仑山上的望夫石,日日守望大唐的旌旗。\" 殿内突然响起压抑的抽气声,几位老臣忍不住以袖掩面。 中书令房玄龄想起自己那嫁入卢家的小女儿,此刻或许正倚在绣窗前,等着丈夫下朝归来。 太极殿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,卷着雪粒拍打在雕花窗棂上。 李世民伸手扶住龙椅的扶手,指节捏得发白。他想起十五年前那个血色黎明,玄武门前的厮杀声里,自己亲手结束了兄弟的性命。 此刻面对这个要远赴异乡的女儿,他忽然发现帝王的权杖再重,也无法护得所有人周全。 \"朕赐你《女则》三十卷、《农桑辑要》百册,\"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,\"还有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,望你带去吐蕃,播撒文明之光。\"这尊佛像自天竺而来,是长安百姓顶礼膜拜的圣物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