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画工还欠费工夫(1 / 10)

寒门宰相 幸福来敲门 11777 字 1个月前

元祐元年春。

江宁半山园。

榻前的窗棂外,一株病梅在寒风中摇曳。王安石披着旧棉袍从病榻上,手持银剪,正细细修剪着枯枝。

“司马十二真要尽数废除新法?”

“汴京来的太学生是这么说的。”侄儿王防言道。

“不仅要废除新法,对党项和契丹还要妥协,甚至连章相当年在京畿为御辽所设的三镇辅军也要裁撤。”

咔嚓一声,枯枝应声而断。王安石缓缓放下剪刀,灰白的胡须微微颤动道:“司马光要废尽新法,由着他去为之吧,若天祚大宋,则新法终不可泯。”

“日后必有能复之新法者,这些话不为外人所道,你自己明白就好。”

王防闻言道:“是,侄儿谨记叔父教诲。”

“我让你焚毁的《日录》,可都办妥了?“

王防稍稍迟疑,然后道:“小侄已是烧了一部分了。”

王安石点点头,仍是不放心道:“熙宁七年时,老夫第一次罢相后,吕惠卿发动党羽清查,追究旧事。”

“并阻扰老夫复相,这都是教训。”

“老夫当时岂有心与他争。后来老夫写日录,既是备以自省,也是他时去位,当以日录修缮后进予先帝。同时也是为了记变法始末,明是非曲直。”

“为何叔父后来不呈给先帝?”王防小心问道。

“先帝晚年.“王安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待平息后才苦笑道:“那时候君臣分歧已深,再呈这些徒增伤感。“

“老夫久病至此,时日已是不久。若司马光复相,他日这些日录留在你们手中,怕是一场祸害。”

王防闻言点头道:“这些都是丞相的心血。日后读史者看来方知丞相心血。”

“怎能见司马光编排是非,诋毁新法。”

王安石道:“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吗?”

“只要新法利国利民,自会有人继承。何须这些文字佐证?”

“今日你当着我的面,把这些都烧了。“

王防无奈只能照办。

铜炉里日录的灰烬腾起青烟。

王安石看了一眼窗前的病梅叹道:

“老年少欢豫,况复病在床。汲水置新花,取慰此流光。流光只须臾,我亦岂久长。新花与故吾,已矣两相忘。”

王防听着这句‘新花与故吾,已矣两相忘’不由更是感伤。

……

王防烧了半卷,片刻后有人道:“知江宁沈括来访。”

司马光拜相后,让沈括改任知江宁,却不补行枢密使之职,如同废掉了当年章越所设的行枢密院。

王安石当年对沈括这‘三姓家奴’行为很不满。

王安石命王防不必再烧,王安石到了客厅最后还是见了沈括一面。

二人相见,沈括面对王安石一揖到底道:“沈某见过丞相。”

“沈某当年所为无状,愧对丞相。”

王安石见了沈括道:“当年的事罢了,你也是一心谋国的人。”

“平夏城之战,你有功于社稷,如今也终于官至执政。老夫替你高兴。”

哪知沈括听了此言反而更是无颜以对,结结巴巴地道:“沈……某罢职,无一日……不思念西北战事。”

“司马……十二一旦罢去新法,朝廷在西北二十年的经营,皆前功尽弃。”

“沈某就算官至执政,又有何用?此生怕是没有一日不追悔莫及了。”

沈括之言令王安石一哽。

沈括所言,何尝不戳中他的心思。

王安石道:“老夫当初得知司马光等欲变尽新法时,也是愕然。”

“老夫熙宁为政纵有苛民之处,但章魏公继之已是改之,为何还有不便民,这是老夫如何也不明白的地方。”